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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（第1页）

沉安殿。天界里规格最高的寝宫。

薄缈的龙诞香萦绕盘桓，肆无忌惮地在堂柱与湘帘四周勾肩搭背地渲染着气氛。朱漆的柱子盘着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，轻纱薄幔垂垂吊吊，笼在十二角宫灯幽黄朦胧的光中，又增了一份飘渺的情致。寝宫极大极高阔，因为布置得当，并未觉得空旷，反倒衬得这里清邝辽远的高雅。

寝殿正中的巨大的床栏边靠着尊贵的天帝陛下，衣饰层叠整齐，意态悠闲，半眯着眸子看着隔了三步站在床边的花袭人，花袭人站的笔直，神情肃整，眸子里是寂冷的光。

“你可知朕找你来是为何？”懒洋洋的天帝托着懒洋洋的调子，好整以暇地盯着花袭人的脸。

“略知一二！”花袭人脸上淡淡的，没什么表情，像尊圣洁的佛，又像清傲的莲。

“哦，那花殿下就说说，朕三更半夜的把你叫来，目的何在？”天帝抬着一双利刃般慑人的目光，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对面的人，嘴角是一抹笑意，眼底却很寂寥。

“说过的话就是欠下的债，臣自会兑现，只是，望陛下也要记得曾许过的承诺……”花袭人很不经意的苦笑了一下，嘴角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地在对面人眼前飘了一下，很恍惚的，像只小手在最痒的地方搔了一下，然后，就更痒了。

“过来，让朕抱一下！”天帝伸出手，挑着一抹温柔的笑意，目光水莹莹的，像镇在千年寒潭底的墨玉，美而润。

“唉！”低低的，浅不可闻的叹息，花袭人迈了两步，停住，站在了那双臂弯之中，腰间一紧，胸口贴上了那人的脸，他只是静静的站着，目色平和，神情静寂。

“小袭人，你可知，我等这一刻太久了，自从我在蓝田遇见你，自从我抽了一根仙骨植给你，自从我将你领进玉銮殿让你日日伴在我身边……那时候你多好啊，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猫在书案下边儿等着吓唬我，坐在我腿上看我批公文，玩得乏了就缩着我脚边呼呼大睡……那时咱们多好，你未曾长大，我尚不知情为何物，除了碧落，你就是我最亲近的人，甚至你对我比碧落还亲近些。可是近几百年怎么就不同了呢，怎么就越来越生疏了呢……”天帝将脸在花袭人柔软的衣料上蹭了蹭，缓缓的吸着他身上的气味，熟悉又陌生的感觉，除了孩童时候的奶娃娃味道外，有了自己所不了解的气味，或许，来自另外一个男人。

“陛下……”花袭人是潇洒惯了的人，最受不得的就是人家这样温温诺诺的同他话家常，况且今天的天帝看上去很忧郁，很，呃，脆弱。

“叫我名字！”天帝放开手臂，拉着花袭人坐在床边的脚踏上，眼神执着而深情。

“呃……崇……崇华……”既然是答应过的，也只好硬着头皮照做不误，这名字，在天界可真就是没人喊过。

“嗯？什么事？”被唤了崇华的男子像脱胎换骨了般，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盯着花袭人，嘴也咧的快到了耳根子后头去了。

“以前……的事，就是我得入仙籍的事，谢谢你，是真心想要说的，想想我这样一块丑石头若不是遇见了你，即使修了千年也未必能入正道，我能到今日，我晓得是谁的好，只是，关于顾悠然，能不能不去怪他，他什么都没做，只是遇见了我……”花袭人说的很艰难，毕竟他这样骄傲的性子是绝少开口求人的，便是以前有了想要的物事想达成的心愿，天帝陛下也是早在他开口前就办到了，他这厢心安理得的照单全收，是因为真心的依赖眷恋那份被照顾的感觉，这样的事情，以后怕是再不能有了。

“你想我怎样？”

“放了他。”轻柔的语气。

“然后，你们继续双宿双栖？”微微的发怒。

“你到底要怎样？”无奈的语气，轻声叹息。

“这问题真傻，你该知道，我要什么？”声音闷闷的，是那种被压抑了太久的渴望。

“崇华，你也该知道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，无论是作为臣下，还是作为被你从小抚养大的花袭人，我对你，只能是尊与亲，你想要的，我不能给，也给不起。”花袭人缓缓站起身，退开三步，站到崇华伸手恰恰不及的地方，眼梢一抹稍纵即逝的不忍，随即目光渐渐冷硬下来。

“袭人，你清楚的很，你一天不与顾悠然断了关系，他就一日出不了幽暇，这咒是他自己赌的，咒语是你，无论怎样，你都得给我一个交代。”崇华帝仍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，语气还是方才那般柔软，眼神却是很受伤。

“崇华，那日你将我支开然后见了顾悠然我又岂能不知，但我相信你，这么些年了，我与你的暧昧游戏早该结束了，您也是时候择选王母了，您就当施个恩，放了我们吧！”即使知道这样的劝诫不会有什么效果，还是想要试一下，毕竟孤注一掷之前，那份渺茫的希望也是令人憧憬的。

“你当真就这样放开我不管了，随便我以后守着谁无悲无喜地过到灰飞烟灭，这样的日子，你当真舍得让我孤苦一个人？”疑惑的不敢置信的声音，掺杂了胸腔里情感碎裂的声音，和一颗真心被踩踏的声音。

“这对我们来说……是最好的结果了。”花袭人闭上眼睛，不去看对面人的眼睛，那人的眼睛很疼痛，荡荡漾漾的满是粼粼的金，沿着眼角滑落在脸颊旁，闪烁出致命的诱惑——颓废的诱惑。

“不，还有一个结果，就是你陪着我，我不要三界苍生黎民百姓，我只要和你一起！”他从未这样祈求过人什么，因为他就是众生的领袖，他什么都拥有，只差眼前这个人，但这个人却是他最想要的。

“那……不可能。”不是想要拒绝，只是不能妥协。

“那我就杀了顾悠然，拍碎了他的三魂七魄，到幽冥府消了他的阳籍，让他永世不得为人……”崇华帝开始变得疯狂，咬牙切齿地伤害着喜欢的人最在乎的人，这样的报复几乎就是两败俱伤的抛弃，不计后果。

“那陛下便也将袭人一并废了吧，横竖我这一世要与顾悠然命缘相系，分不开了。”花袭人是真的累了、厌了、不想与他争辩了，缓缓跪下，恭恭敬敬一个头磕下去，额头猛地触在地上，许久没有起来。

“袭人，你，你……”崇华帝迈下床，光了脚站在柔软的毯子上，心里却凉了一大片。

“就这么着吧，明日一早，臣在玉銮殿候着，这些天，您清减了不少，等臣灰飞了，陛下也早点省心不是，您保重身体。”花袭人抬头却未抬眸，一张灰白的脸迎着崇华帝站立的方向，眼神溜着他的脚，说完后果断的站起来，退了出去。

“袭……袭人……”那人没有应他，径直消失在了门廊的转弯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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