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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江北岸的芦苇荡在寒风中低伏,枯黄的苇杆相互摩擦,发出细碎的沙沙声,像是无数流亡者在窃窃私语。陈砚秋的肩伤已经溃烂,箭矢虽已拔出,但金人的铁锈混着河水的浊气渗入血肉,每走一步都像有火炭在骨缝里灼烧。
薛冰蟾走在前方,她的璇玑匣早已拆解重组,变作一副精巧的罗盘,指针在青铜盘面上微微颤动,指向南岸隐约的灯火。她的靴子陷进江滩的淤泥里,发出湿黏的声响。
"还有三里。"她没有回头,声音冷硬如铁,"渡口有金人的哨卡。"
陈砚秋没有答话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樟木匣的边缘,《周易》活字的棱角透过木板硌着他的肋骨。自汴京陷落,他们已辗转半月,活字盘的重量压垮了两匹马,如今只剩下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骡,驮着《论语》和《春秋》的陶活字,在泥泞中艰难跋涉。
芦苇丛忽然一阵晃动。
薛冰蟾的银针已夹在指间,陈砚秋的短刀也无声出鞘。苇杆分开,钻出三个衣衫褴褛的少年——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,最小的才及腰高,三张脏污的脸上唯有眼睛亮得惊人。
"是太学生!"最大的少年突然跪下,"求先生带我们渡江!"
陈砚秋认出了他们身上残破的襕衫——那是国子监外舍生的装束。最小的那个孩子从怀中掏出一块沾血的馒头,怯生生地递过来:"先生……吃。"
薛冰蟾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:"渡口有金人,带上他们就是送死。"
陈砚秋接过馒头,掰成三份塞回少年们手中:"跟着我们,别出声。"
——
渡口的火光在夜色中格外刺目。金军的战船横亘江面,船头的铁钩上挂着几具尸体,随江风轻轻摇晃。岸边的木桩上钉着一块木板,用歪斜的汉字写着"南人渡江者斩"。
薛冰蟾伏在芦苇丛中,璇玑匣的铜镜反射着渡口的布局:"东侧两名哨兵,西侧有篝火,至少五人。"
陈砚秋的视线却落在江边一艘破旧的渔船上——船头坐着个戴斗笠的老渔夫,正慢悠悠地补网,对近在咫尺的金兵视若无睹。
"那人不对劲。"陈砚秋低声道,"金人为何不杀他?"
薛冰蟾的瞳孔微微一缩:"是饵。"
话音未落,渡口西侧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金兵押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走向江边,为首的百夫长举起弯刀,用生硬的汉话喊道:"南蛮子奸细!祭江神!"
刀光闪过,第一颗人头已落入江中。
最小的太学生猛地捂住嘴,发出一声呜咽。陈砚秋一把按住他的肩膀,却见老渔夫突然抬头,斗笠下的眼睛直直看向他们藏身的芦苇丛——那双眼竟是一片浑浊的白色。
"来了。"薛冰蟾突然道。
江面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。
一道朱红色的身影自上游疾驰而来,踏浪如履平地。那人身着四品朱色官袍,腰间玉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手中却持一柄出鞘的宝剑,剑锋所过之处,江水自动分开。
"赵明烛!"陈砚秋几乎脱口而出。
金军的号角声撕裂夜空。箭雨向江心倾泻,却在那人周身三尺外纷纷坠水。赵明烛的剑尖挑起一道水幕,浪花在空中凝结成无数细小的冰针,暴雨般射向渡口。金兵的惨叫此起彼伏,篝火被冰针击中的瞬间,竟爆出诡异的蓝色火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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